施辽想听张默冲回了句什么,但她偏偏没听见。张默冲敷衍了一下丁青简,对施辽道:
“明天我们要进山去,可能一两个月都出不来。”
“所以你们今夜在吃大餐?”
他笑:“是。”
丁青简已经走到张默冲旁边:“谁啊,葛老师喊你呢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
“施辽,老师叫我,我过去一下?”
“好。”
施辽以为他要挂电话,电话却被人接过,丁青简的声音传过来:
“你好,你是施辽吗?我叫丁青简,跟张默冲一个所的,河北人,跟他特别铁。”
他真热情。施辽礼貌回答:“你好。”
丁青简对着话筒忽然压低声音:“张默冲最近的几封信,都是你寄的吧?”
“怎么了。”
“我要跟你说声多谢呢。我也不知道你了不了解他家里的情况,自从他母亲病逝后,就再也没人给他寄东西了。我们每次外出田野,信都是有人从北平收齐再一并给我们寄过来的。每次放信的时候,大家都争先恐后地看家里给寄了什么,只有他没有,他母亲一走,他一个亲人也没了。”
“干我们这行的,常年不着家,跟家里不通信的话跟死了没什么差别。张默冲母亲在的时候,他信写得是最勤的,照片也常拍,就为了寄回去让家里安心。这人一走,什么都断了,每次放信的时候他都两手空空的,看得我是真难受。”
“结果上一回放信就突然有他的信了,他当时收了信没什么反应,但夜里一个人提着灯在外面看了很久。他这个人,什么心事都不说,但我能看出来他其实特别高兴,高兴得下笔回信都要分好多次,慢慢思考着才行。”
1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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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所以多谢你啊施辽,张默冲人很好,就是过得寡了点,你还记着他,真好。”
施辽心里好像被划了一下,钝钝地疼,她缓了一会儿,没有说话。
丁青简挠了下头:“那个对不住啊,我这个人就是话多,没耽误你事儿吧,你要忙你就先挂了吧。”
“没有,不耽误的。”施辽道。
她沉默的片刻,是在庆幸,幸好她拿起笔写了,虽然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话,但是幸好,她写了。
丁青简笑了一声:“他回来了,不说了,下回有机会见!”
“好,有机会见。”
话筒里的声音又变回张默冲的,他似乎是跑着过来的,气息还有些不稳:
“抱歉,我临时有些工作,可能要先过去一趟……”
“没事,你去忙,我也该和阿广哥回家了。”
他平复了一下气息:“好,你挂电话吧。”
等了一下,她却还没有挂。
“那个,我以后跟你写信的话,要怎么叫你……”
到底怎么称呼他,这个问题施辽想了很久也没决定下来。
张默冲听见,轻笑了一下。施辽似乎能想象到他贴着话筒,低头敛笑的样子。
“张默冲。”
——
张默冲在后来寄给施辽的信里,解释了一下那天他着急挂电话的原因。
日本人自九一八后,便在东北各地大肆找矿寻油,但他们的这项工作一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,一是因为日本蛇心不足人吞象,二更是因为各地的民众对日本寻矿工作的极力干扰与防卫。
张默冲他们在镇子里落脚的当天夜里,消息传出来,当地最大的土匪团伙在早上发现一队鬼鬼祟祟进山的日本人,巡防的人察觉出不对劲,当即就把人扣下了。
如何处置这群人成了土匪团伙头疼的事,请张默冲他们这群人过去就是为了商量一个对策出来。
张默冲为此时在城里多滞留了两日,刚好就收到了施辽寄过去的那封信。
他在回信里说,那队日本人为了顺利进山,将整个队伍都做了很好的伪装,特地找了本地人作向导,几个日本技士的中国话也训练得十分好。
他问土匪的人是怎么看出来的,那个大叔很笃定地说:
“太好认了嘛,日本人居然坐着小汽车进山,不像你们,你们哪有那个闲钱雇车?都是带着几个牲口拖着一些叮叮当当的东西走路,苦行僧一样的。”
他以这个小逸事作结,最后说有一件事情拜托施辽替他做,不过得等他回北平以后。
施辽收到信的时候,已经是在将近二十天后,她正在上体育课,和刘墨泉在操场上跑圈,门房的大爷把她叫住:
“那个天天都跑这里等信的同学,你过来!今天总算是有你的信了,过来拿吧。”
刘墨泉见状说自己要休息,就先停了下来。施辽拿到信,总能感受到一股压不住的开心,坐也坐不住,于是展开信边跑边看。
信纸迎着风,刷刷作响,上海进入冬天,空气中已经有了寒意。
施辽迅速浏览一遍,又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