施辽声音一紧:“他现在在哪儿?”
大爷却还在自说自话:“你这打得不巧,要是早一会儿也成啊,日头才将落下,日头落下他就得走嘛。”
“为什么天一黑就要走?”
“为啥,因为粮食不够啊,吃不到荤食,夜里就瞎啦,点再多的灯也是白瞎,而且哪里有煤油供他点灯呢”
后来大爷又说了什么,施辽已经全然听不下去了,她拼命告诫自己不要在外人面前哭,可是却怎么也忍不住。
身为医学生,她太清楚只需一小片肉就能解决他暂时性的夜盲,可是他却没有。
那又会有多少人甚至不如他,连果腹的一粒米都没有呢?
风霜雪雨倾压下来,原来我们的苦难还远远不止流离失所。
她举着早就断了线的话筒,整个人从上到下僵麻。
然而身后的声音还在提醒她回到现实。
施辽充耳不闻,坐下来机械地将烤肉送入嘴里。她几乎不咀嚼,强迫自己在呕吐出来之前就咽下去,吃得越来越快,噎得满面通红也不停下。
北平战事起后,除了部分核心学校,国民政府几乎将所有科研机构都抛之脑后,不顾死活,他一直都知道张默冲为了保护地调所四处奔走,甚至快要到粮油绝尽的地步。
黑田只是想看看,如果她知道那个人狼狈到快要瞎了会是什么反应?会不会求他救他?
但是他看着黑田看着她浑身带刺、绝不服软的样子,忽然有些后悔了。
【作者有话说】
下一章就是文案章啦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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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国破人亡又逢君◎
圣心医院的人第二天打来电话,说施辽不见了。
黑田并不意外,看到她得知张默冲濒死却依旧连一个眼神都不愿多给他,他就知道她一定不会服软。
施辽能从圣心医院顺利脱身还是多亏了以前在万和时的一个女同学,唐小莹。她已经嫁了人,因为到处都不安生所以躲在外国人主办的医院。
施辽见到她时,很意外唐小莹身上居然丝毫不见当初年少时的张扬和锐气。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变化很大,倒也不避讳,“我丈夫带着外面包的二奶逃去香港了。”
施辽一时沉默,她笑笑,脸色苍白:“我不恨他们,我只恨当初读书时没有好好学知识,明明是万和毕业的,现在却连最简单的包扎都不会。”
“走不掉我就不走了,死也死在上海。”
施辽点点头,她不太会安慰人,想了一会才道:“还记得以前你最爱说什么么?你最爱说你这一辈子最骄傲的就是出生在上海唐家。现在不一样,你可以说你这一辈子最骄傲的是成为了唐小莹。”
唐小莹疲惫的眼睛里绽放出一丝真心实意的笑意,“你还是和那会儿一样,一直都很有主见。”
施辽将整件事都告诉她,唐小莹到底还是有人脉在的,安排了一下就秘密将施辽送回了康良育婴堂。
回去后,所有人,包括邹广都知道了这件事。她好说歹说,才说大家同意她继续待在育婴堂。这回她也学聪明了,开始东躲西藏,跟着红十字会的救治站在各个地方奔走,居无定所,那个日本人也没再来过。
倒是庄屏,跟着她在各处跑的时候执拗地寻找可能遗漏下来的炮弹,明知这几乎不可能却依旧不愿意放弃,施辽劝她,她却恨恨道:“要是那个畜生再敢来,我一定要炸死他,一定要炸死他。”
邹广在市民协会做司机,开车运送物资,这日要去的地方途径南市,他向上级请示得到允许,载着施辽想回趟明园。
两个人开了一会儿,邹广却沿路停了下来。
他用力地砸了一下方向盘,崩溃地低头,“怎么走?”
两个人相视无言,在南市长大的两个人,现在却已经不认得回家的路了,因为举目望去,只见一片断垣残壁,满目荒凉,那些曾经闭着眼都能走的路,现在却要靠烧得焦黑的路牌来辨认。
南市的大火烧了五日,早已面目全非。
那日以后,他们都默契地不再提回明园的话。
来育婴堂帮忙的人越来越多,情况渐渐稳定下来,照顾孩子施辽又不算有经验,所以吴川派她跟着红十字会各组织的临时主任,带着难民赴往各处。
当时玉佛寺、静安寺都挤满了无处可去的人,受伤的人又多,施辽跟着救治站的人去了慕尔堂,在满场跑着替人看伤。
几天下来,一个被炸断腿的妇女眼熟了她,见到她会礼貌又尊敬地喊她“施医生”。
她照例笑着问:“今天如何?”
没有止疼药,王华疼得满脸冒汗,唇无血色,但还是摇头:“施医生,我女儿你找到了吗?”
施辽五脏六腑好像被揪了一下,她花了几天在登记着几千人信息的难民册翻里找一名叫“胡欣”的十五岁姑娘,今天刚好把整个名册查完,却什么也没有寻到。
但王华里满是亮晶晶的希冀,施辽无论如何也开不